在我有記憶以來,父親總是一臉疲倦。
接管這塊領地的貴族,總說著騎士團是不被需要的。少量的經費很難維持士兵們生活,也無法讓他們吃頓像樣的膳食。
父親總是自己默默的拿出自己的薪水為騎士團進行貼補。
兩年前,換了布洛提斯伯爵,雖說他沒有像上個貴族那邊囂張跋扈,但他也是看不見的人。
總是笑嘻嘻的,看不見這個領地的疲倦。
直到那一天,布洛提斯伯爵一如往常的前來視察,卻帶了一位跟我同齡的女孩。
她叫索菲亞‧布洛提斯。
記得在前陣子,連街上的人都知道,她被隔壁領地的貴族廢除了婚約,而後臥病在床。
但現在看起來蠻精神的。
水藍色的長髮、水藍色的眼睛,長相並不算美麗,要說美麗的話,附近花店的女孩還比較漂亮吧。
但那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著四周,然後有點呆呆的樣子讓人覺得有點可愛。
這時候她像是注意到了我並微笑,我愣住後,冷哼一聲的把頭撇開。
反正都是一樣的。
身為貴族的她,不會跟其他貴族有什麼差別。
明明是這樣想的,但在他們離去後沒多久,她帶著管家前來。
原本一直忍耐著的父親,不管是對趾高氣昂的貴族還是家人,從沒說過任何發洩抱怨的話,但如今卻不自覺對眼前只有8歲的女孩發脾氣。
讓我很不敢置信。
但是更不敢置信的是,忍住了委屈的她。
「……對大部分的貴族來說是那樣呢,他們彷彿認為只要坐在椅子上作物就能豐收,只要伸手就會有飯吃。」
「但是,我認為要做夢的話,還是留到晚上睡覺的時候吧!這裡是夢還是現實我分的非常清楚!」
「另外,我知道貴族讓您很失望,但是希望您能慎言,雖然我還是小孩,但是再小也是名貴族,有貴族的自尊需要維護,您這次說的話我會當做沒聽到,但若有下次的話,我也不得不照規定處置侮辱貴族的人了。」
當時她凜然的身姿,讓我想起鎮上有一塊花田。
當花期到時,一片藍色的花海非常美麗。
對了,花店的女孩曾對我說過。
那藍色的花,名字叫做鳶尾花。
那如鳶尾花直挺的身姿,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吧。
而後查看了帳本的她,明白了經費嚴重不足,並說隔日會帶著差額而來。
我和父親認為這或許只是安慰敷衍的話,但她隔天真的依約前來,帶著金幣和印章。
對於她的行動、還有話語,父親終於卸下了長年的冷漠,對她行使騎士的最高禮節。
這也是我第一次看見父親發自內心的微笑。
後來,我送她回布洛提斯家,在路上我詢問了是否真的把傭人們都辭退了。
她不僅回答『是啊!』,還一付很開心的模樣。
讓我不自覺回她:「妳真是個奇怪人的。」
而她沒有對這句話有任何不快,「因為我是貴族啊!讓領民幸福是貴族的責任哦!」
雖然她這麼說,但我還是覺得不會有這樣的貴族吧。
只有她才是奇怪的吧。
雖然這麼想,但我覺得心情很愉悅,就如同父親久違的心情。
而後將她送到了宅邸,當她叫我『艾斐爾大人』的時候,我感到有點不滿意,要她不用加敬稱。
這時微風吹過,飄揚的水藍色長髮和她笑著叫我艾斐爾的模樣,讓我產生動搖。
動搖到沒有禮儀可言的轉身離去。
不知道她會怎麼想我。
隔日帶著後悔的心情走在街道上。
突然,耳熟的聲音吸引了我的注意,順著聲音看過去,我不敢置信的看著那身影。
將頭髮塞在兜帽,臉上不知道黏了什麼東西……但那水藍色的頭髮是獨一無二的,只有布洛提斯家的才有的髮色。
如果做得到的話,我想我的眼睛已經掉到地上了吧。
然後聽到店販老闆喊她『愛莉雪』的時候,我連眉頭也皺起來了。
她到底在幹嘛?!
將她叫到沒人在的小巷,我氣勢洶洶的問她。
她還一付喬裝很完美,不可能發現的樣子。
這個傻瓜。
昨天是誰說家裡只剩下她和父親和管家爺爺的?
而且那雙水藍色的眼睛,也只有她才會閃著閃閃發光的樣子吧。
──如同太陽折射後的美麗湖面。
不能讓她一個貴族千金……不對,一個女孩一人在街上行走,所以我開始每天接送她。
這時,街上開始流傳那荒腔走板的流言,不過本人看上去一點也不介意。
不知道是錯覺嗎?還非常開心的樣子。
這天當送她回宅邸裡,正要回騎士團的時候,被花店的女孩攔下來。
「艾斐爾大人,您何必因為同情而每天接送她啊?那太辛苦了!」
雖然她的話讓我有點不開心,但我還是忍耐著不快回答她:
「跟妳沒關係。」
她鼓起臉頰,「她是服侍貴族的人,遲早都會變成趾高氣昂、令人討厭的!」
我不悅的沉下臉,「夠了,侮辱貴族的話不要再說了,否則誰也保不住妳!」
沒有等她回應,我頭也不回的離開了。
我想我不高興的原因,不是因為貴族被侮辱了,而是她。
因為她是這麼努力的為領民著想著。
那種將她的努力不屑一顧的語氣,令人非常不甘心。
這幾天,索菲亞拿著一個叫做『果醬』的東西,問我有沒有適合的地方販賣。於是我帶她去鎮上的商會。
商會的領導人有從父親那聽聞了這幾天的事情,所以對於布洛提斯家的不滿也減少了。
對於她所拿來的東西,以食譜的方式購買。
索菲亞還提出要求希望能教她學習,書寫帳本的方式、各地物價、農作物、商品等等,她說身為管理者不管什麼至少都要懂一點。
於是,每日的行程除了採買以外,還增加在商會學習和讀書。
不知不覺間,和她一起在房間內看書,是我最期待的時候。
因為安靜的翻閱書本,背對著陽光的她──如同月光,那麼的沉靜溫和。
這天,當我看了兩頁書的時候,發現沒有聽到她翻閱書本的聲音,抬頭一看,靠在椅子上的她已經睡著了。
微微皺起的眉頭……連在睡夢中也在煩惱著嗎?
這時我才發現,她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,跟是不是貴族沒有任何關係。
想支撐整個領地什麼的……對於一個女孩來說果然太沉重了。
所以我才跟著在她身邊學習的吧?
這幾日為何目光總是在找尋著她的身影,為何不自覺的就看著她的手,我終於知道原因了。
我想跟她並著肩、想要牽起她的手。
想要變得更強大的支持著她。
我終於發現這個情感是什麼了。
我喜歡她。
不管是凜然又威嚴的索菲亞,還是活潑的愛莉雪,都一樣的喜歡。
不管哪個她,偶爾露出的那呆呆的神情和笑容,讓我覺得非常的可愛。
一這麼想後,我站起來走向她,不自覺得喊著她的名字:
「索菲亞。」
她沒有反應,看來睡熟了。
我沒有察覺到自己鬆了一口氣,等注意到的時候,我已經低頭親了她的嘴。
很軟。
等回過神的時候,看到的是她輕顫的睫毛。
我驚訝的向後退,沒有睜開眼睛的她還是睡著的吧?
我坐回位子上,將臉埋在書中。
──啊啊!作為騎士竟然偷襲……!
直到到了該回家的時間,我連一個字也沒看進腦子裡。
送她回宅邸的路上,我不敢直視她。
這時她突然開口說:
「艾斐爾,明天你就不用陪我了吧?」
我愣住。
「……為什麼?」
剛剛的事,她發現了嗎?
這是拒絕、被討厭的意思?
「因為你的臉很紅呢,不舒服的話還是好好休息吧?」
我鬆了口氣:「沒事,我很……不、不是,我是說我很健康!」
差點就順著話就要說很舒服了……讓她誤會我是什麼下流的人就……
不、剛剛偷襲的我已經算了吧……
然後,聽到我這麼說的索菲亞笑著說:「這樣呀,那就好~」
又露出這種軟軟的笑容了。
……是妳的錯哦。
剛剛是太沒有防備的妳的錯啊。
我在心裡這樣辯解著。
當然,我看不到夕陽的照射下的我的臉,比什麼都還要來的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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